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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共和国长子”的冰与火 | 城市商业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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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剑

作为马背上民族的发祥地,哈尔滨市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迄今为止只有120余年的近代建城史。

1898年,俄国在东北地区修筑中东铁路时,哈尔滨才获得历史机遇建城。20世纪50年代,因为领导人的一句评价,从一座北国冰城摇身成为“共和国长子”。

时代的变迁中,哈尔滨的面貌也在不断重塑,既是钢铁水泥的重工业之城,也是冰雪晶莹的旅游城市。

掠过悄无声息的辉煌岁月,这座“冰与火”交织的城又将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


默默无闻的小渔村

女作家萧红在其著作《呼兰河传》的开篇写道,“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呼兰河是松花江支流,自北往南汇入松花江,哈尔滨就是从松花江和呼兰河交汇点上长起来的。


地处欧亚大陆东缘的哈尔滨早年只是一处不起眼的渔村,周围山川堆积着千年积雪,身边冰面皓白,曾经有三十多个民族在这里休养生息。


冰天雪地的环境,风雪茫茫,茹毛饮血才是生存之道,所有住在这里的人们全靠一口硬气撑着。

“哈尔滨”这个名字和女真族的兴起有着密切关系,据《哈尔滨考》考证:哈尔滨来源于女真语“阿勒锦”“哈喇宾”,翻译为汉语,即光荣、荣耀的意思。

还有一种说法,哈尔滨实为“哈鲁滨”,系满语“渔网”的意思。

从游牧民族到入主中原,哈尔滨经历了金、清两代王朝建设,先后被称为“上京”“会宁府”“阿勒锦”“滨江”,成为女真族的龙兴之地。

金收国元年(公元1115年),金代在上京(现哈尔滨阿城区)建都。后金朝覆灭,元、明时期,这里又成为成吉思汗三弟斡金家族的领地和奴尔干都司的辖地。

经历千年风雪之后,哈尔滨又重归质朴。1899年,清政府编定的《黑龙江舆图》记载,当时哈尔滨只是百余户人家的小村落。彼时,整个哈尔滨加起来人口不过三五千人,其中以旗人居多,依然以渔猎为生。

但拂去皑皑白雪,人们脚下其实正是山水环绕、沃野千里的东北平原,矿产资源尤为丰富。

不过,如此富饶的东北,却长时间被“雪藏”。作为清朝的“龙兴之地”,清政府对其实行了近二百年的封禁政策,阻碍了东北的发展。

晚清时期,一个百年王朝的气数终于在枪炮威逼与蒸汽机的轰鸣声中走向了尽头。

位于亚欧大陆的东部、中国的东北角的哈尔滨,也因“间与日俄,屏蔽中原,扼欧亚交通之要”成为东北亚最重要的战略要地,自然逃不掉周围列强的觊觎。

1891年,俄国决定修建西伯利亚铁路,希望就此修建一条深入到中国境内的支线,以便在中国内地各省通商,但遭到清政府反对。

1895年,甲午战争爆发后,清政府出于对日本的憎恶,选择与俄国签约。1896年,李鸿章去俄国庆祝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期间,与其签订了《中俄密约》,俄国取得了修建和经营“中东铁路”的特权。

按照俄国规划,中东铁路主线从满洲里入境,绥芬河出境,横穿东北腹地;支线从哈尔滨向南,横穿吉林、辽宁,直达旅顺不冻港。

满洲里、绥芬河早年只是清朝驻军的屯点,因为中东铁路的修建才逐渐成为东北地区最主要的边境城市之一。

铁路修建初期,俄国人待选的枢纽站站址分别是伯都讷(现吉林省松原市宁江区)和哈尔滨,因为两地都靠近松花江,方便水上航运物资。考虑到伯都讷附近航道狭窄,大型船只无法靠岸,且两岸地势低洼,不利开发,最终还是将铁路枢纽定为江面宽阔,地势平坦的哈尔滨。

作为时代裹挟下的一朵浪花,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命运也就此被改变。

铁路“拉”来的城市

1898年6月9日,中东铁路副总工程师依格纳齐乌斯与其他工作人员,乘坐“布拉戈维申斯克号”轮船,沿乌苏里江、黑龙江和松花江到达哈尔滨,将大本营设在距松花江南岸十千米外的田家烧锅村内。

哈尔滨也将这一天,视为城市的诞生日。

随即,以田家烧锅地区为中心,俄国先后建设了工厂、商店、货站与银行。紧接着,教堂、邮政局、电报局、兵营、俱乐部、学校等建筑拔地而起,短短五年时间,哈尔滨就从一处小渔村成为东北最大的水陆交通枢纽。

一声声汽笛声唤醒了这块女真人撒网渔猎的土地,也吸引了无数“闯关东”的内地农民。

晚清时期,由于内外交困,加之战乱和灾害频繁,许多山东、河北、河南等地的农民纷纷背井离乡,外出寻找生路。

在此期间,由于中东铁路修建需要,俄国从山东、河北等地招聘了大批筑路工人,逐渐吸引了更多农民来此打工、淘金。

1881年,毗邻俄国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穆棱县发现金矿,吉林将军铭安从山东招远、辽宁金州等地招募了18户61人来到穆棱,建立招垦局。

随后,穆棱周边出现大大小小的采金点,吸引了大量山东等地的农民前来淘金,逐渐形成以各自家乡为核心的屯子(村)。

不过淘金既辛苦,收入又不稳定,“闯关东”的农民还是纷纷加入到中东铁路的修建队伍中。


中东铁路筑路之初,中国工人不足1万人,但很快就增至2.5万人;到1900年,参与筑路的工人就达到近7万人,最多时有近20万人。


铁路修建期间,俄国还高薪聘请了欧洲大批专家和技术工人,使得进入哈尔滨的侨民日益增多。

1903年,以哈尔滨为中心,西至满洲里,东至绥芬河,南至大连的中东铁路全线竣工通车,整条路线呈丁字形,全长2400千米,成为东北经济发展最重要的一条“生命线”。

中东铁路的修通也成为东北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器,围绕铁路,东北地区因路而兴、因工而兴、因矿而兴、因商而兴、因港而兴的城市应运而生。万人以上的东北城市,从1907年的37个,增长到1930年的75个之多。

客观上说,中东铁路的建设是出于列强军事布局和掠夺东北资源的需要,但也加速了哈尔滨以及东北地区近代化的进程,让资本主义的工业文明开始踏上哈尔滨的土地。

怀着把哈尔滨建设成“黄俄罗斯首都”的野心,俄国人参照莫斯科的城市模式来建设哈尔滨,并将其骄傲地称为“东方莫斯科”。

铁路串联起东北大地后,逐渐有了现代城市轮廓的哈尔滨,作为远东最大的交通枢纽和商埠中心,迅速成为海外商人的“掘金之地”。


初具规模的现代城市

随着移民的增多,松花江南岸得到广泛开发。

以火车道为分界,东侧为国人聚集区,称“道外”;西侧为洋人聚集区,称“道里”,形成哈尔滨市区华洋杂处的格局。

1900年,一位俄国商人秋林到哈尔滨道外区创立名为“秋林洋行”的跨国公司,经营百货,将红肠、列巴(面包)等俄式食品带到哈尔滨。

与此同时,俄国商人乌卢布列夫斯基也在道外创办了乌卢布列夫斯基啤酒厂,这是我国第一家啤酒厂,也是今日哈尔滨啤酒的前身,从此让喝啤酒的习惯印刻在了每个哈尔滨人的基因中。

外国人聚居的道里区有一条中央大街,人口密集,吸引了很多外国侨民和中国商人在此开店。


各国势力混杂的哈尔滨中,最先到来的俄国人中还有2万多人的犹太人。为了维持生计,有着精明头脑的他们纷纷在此摆摊开店。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犹太人开斯普开办的马迭尔宾馆。这是一家集餐饮、娱乐、住宿为一体的现代化宾馆,也是远东最豪华的旅馆之一。其冷饮制品“马迭尔冰棍”,更是穿越百年,成为哈尔滨一道特色冷饮。

除了旅馆,还有银行、珠宝店、服装店等商铺汇集于大街两侧,让中央大街不仅成为当时国内最时尚的街道,也是我国最早的商业步行街商业雏形。

大街不远处的圣·索菲亚教堂,修建于1907年,原本是沙俄军队的一座随军教堂,后经俄国商人伊·费·赤斯嘉科夫邀请俄国建筑师科亚西科夫重新设计翻修,耗时九年,最终在1932年建成的一座远东地区最大的东正教堂。


热闹的城市场景和特殊的地理位置,不断吸引外来人口的涌入。1911年7月,哈尔滨《远东报》根据中东铁路局调查统计,哈尔滨当时有外国人6万人,既有俄国人,也有英国、德国、日本、朝鲜等侨民。

随着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失意的政客,落魄的贵族和无家可归的流民涌入中国东三省,其中大部分进入哈尔滨。

据统计,1922年,进入哈尔滨的俄国侨民达15.5万人,让哈尔滨的人口猛增至约35万人。

1921年,哈尔滨被辟为国际商埠,资本的注入,让哈尔滨的铁路运输业、航运业、加工业、商贸业等加速发展,也吸引了海外的关注。

大量的资金和形形色色的人口涌入,快速国际化的哈尔滨也成了一座华洋杂集,“与欧美各城市并驾齐驱”的大都市,并相继诞生了中国第一家啤酒厂、第一家电影院、第一家广播电台……

到1930年,先后有二十多个国家在此开设领事馆,三十多个国家的侨民在此生活,外国侨民人口最多时达到20万,占哈尔滨总人口的一半以上。

各类风格迥异的现代建筑在哈尔滨尽数展现,让这座移民城市成为一座建筑博览馆,展现出浓浓的异域风情。

无论是拉手风琴、吃冷餐、郊游还是溜冰,这些“西式”的习俗,都渐渐融入到哈尔滨的城市生活的肌骨,和本地天然的“东北文化”浑然一体。

上世纪30年代,当国内其他城市还在用黄包车的时候,哈尔滨城里已经是拥有有轨电车、出租汽车的现代化城市。

铁道东侧,国人聚居的道外区,来自山东、河北的商人也先后建起传统的中式高屋大院,开设饭馆、戏楼、米行、当铺。可若是仔细观察,这些雕梁画栋的中式建筑,眉宇间又总藏着些许欧洲风情。

建筑、艺术、教育、时尚等风潮扑面而来,成为西方文化透射中国的“窗口”,深深影响着当地的中国人。

可惜,随着日本军国主义野心的不断膨胀,浓罩在战争阴霾下的东北局势逐渐变得混乱。

1931年,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悍然占领东三省。随着日本官吏、职员和家属相继进入哈尔滨,哈尔滨人口一度达到40万人,日本对其统治也一直持续到抗战结束。


建国初期的哈尔滨

抗战胜利后,赶走日本侵略者的苏联红军成为哈尔滨的城市管理者。

1946年4月,苏联红军撤出,哈尔滨经过小规模的战斗后,被东北民主联军攻克,成为全国解放最早的大城市。

新中国成立后,哈尔滨背靠苏联,既有中东铁路便利的运输条件,又有丰富农牧及矿物资源的哈尔滨,受到中央高度关注。

1950年2月27日,毛泽东自苏联访问后归国,途经哈尔滨视察,在了解到黑龙江工业发展现状后,挥笔写下“共和国长子”,同时指示哈尔滨市委要“发展生产”,明确了将哈尔滨从消费型城市转变为现代工业城市的规划。

朝鲜战争爆发后,因战争的需要,中央调整东北工业布局,哈尔滨被列为“南厂北迁”的重点建设城市。辽宁的25家重工企业北迁到哈尔滨,城市发展突飞猛进。

同时,为了依托东北已有的工业基础,迅速将东北建设成为日后可以支援关内的全国重工业基地,国家也对哈尔滨在内的东北地区,在资金、人才和工业项目安排上进行了大幅度倾斜。

从1950年到1952年的三年中,国家对东北的投资累计占全国基本建设投资总额的一半以上,哈尔滨作为“共和国长子”自然受到了关照。

1953年,“一五计划”时期,哈尔滨因具备重工业发展基础,再加上毗邻苏联的地理优势,在苏联援助中国156项重点工程中,有13项建在哈尔滨,被中央确定为重点建设的工业基地城市。

伴随哈尔滨锅炉厂、东北轻合金加工厂、哈尔滨电机厂“三大动力”为主的重工企业相继诞生,使哈尔滨迅速成为一个以机电工业为主体,以国有大中型企业为骨干,门类比较齐全的工业基地。


为促进东北恢复与建设,中央一方面从全国各地抽调科技人员,另一方面允许东北工业部到全国其他地区招聘人才。仅1950年,全国高校18000名毕业生有半数被分配到了东北,大量来自清华、交大、大连工学院等各个高等院校的毕业生被安置到哈尔滨的厂矿机关,形成雄厚的技术团队。

与此同时,哈尔滨也在政策鼓励下,新建、扩建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哈尔滨工业大学、东北农学院、东北林学院、哈尔滨医科大学、哈尔滨师范学院、黑龙江商学院等十几所高等院校,为城市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才储备。

到“一五”末期,东北轻合金加工厂让我国的铝镁加工事业从无到有;哈尔滨东安机械厂跻身我国首批兴建的六大航空企业之一;哈尔滨电机厂填补了中国大型水电发电机组制造领域的空白;哈尔滨锅炉厂、哈尔滨汽轮机厂结束了我国在电站锅炉、汽轮机制造上的历史空白;哈尔滨电碳厂更是打破了国外产品技术垄断,填补了我国碳石墨制品的国产空白。

正是由于无论工业还是经济发展势头极为迅猛,哈尔滨终于取代齐齐哈尔成为黑龙江的省会。

没错,解放初期的黑龙江省会并不是哈尔滨,而是齐齐哈尔。


哈尔滨的工业发展

日本在东北建立伪满洲国后,为分而治之,故意化大省为小省,陆续分出了十几个省份,直到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将东北的省份减少到9个,哈尔滨是当时松江省的省会。

哈尔滨这座城市行政关系由于历史原因十分曲折,从早期吉林所属的阿勒锦、中东铁路兴建后的俄国人统治、1926年后东省特别行政区的特别市、伪满洲国和国民政府的滨江省会、解放初期的松江省会,后又与长春、沈阳成为中央直辖市。

直到1954年东北地区的行政建制终于调整到位,只保留黑龙江、吉林、辽宁三省,松江省并入新成立的黑龙江省,哈尔滨、长春、沈阳也随之从中央直辖市分别成为三省的省会。

到1957年,经过“南厂北迁”和“一五”时期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哈尔滨的社会总产值达到17.2亿元,同比增长22.84%,其中,工业总产值达13.24亿元,位居东北各市前列。

同时,哈尔滨的城区用地增至101.2平方公里,人口更是从1952年的83.2万人增长至1957年的142.7万人,新增人口绝大部分都是技术和产业工人。

大型企业的建立和不断涌入的人口也加速了哈尔滨城市规模壮大,形成“以中山路为纵轴、以文昌街为横轴的‘两轴’,以民生路、教化街、大直街、宣化街为内环的内、中、外三环,以通往呼兰、水泥厂、宾县等八条放射线”的干道路网格局。

哈尔滨,这个原本人迹罕见的荒芜之地,在历史的选择下成为了中东铁路的中心,并在岁月的变迁中不断腾挪身份,最终成为国内举足轻重的工业大城。


到上世纪50年代末,哈尔滨逐渐成为中国军工、机械制造和重工业的中心,全市工业总产值仅次于沪、京、津、沈,列全国第五位,一座工业化大城傲然屹立于东北平原。

雄厚的工业基础和中央在资金、人才、工业项目等方面的支持,哈尔滨的工业迅猛发展,一大批苏联援助的重点工程全部或部分投入生产,使工业实力进一步增强,具备了支援全国的物资基础。

黑龙江省在“一五”期间,先后建成了数十个大、中型机械和电机工厂,为了支援全国建设,黑龙江省提出了“机械生产第一,支援全国第一”的口号,利用哈尔滨机械工业基地的优势,为全国工业生产提供机械设备。

1958年,哈尔滨数十个机械制造厂为全国24个省(市)制造的冶炼设备就达到11万吨,其中有年产13万吨生铁的255立方公尺高炉,年产5万吨钢的电弧炉和年产6万吨钢材的小型轧钢机等大型复杂机械设备。

1959年上半年,哈尔滨支援全国机械产品中,水轮发电机占100%,汽轮发电机60.6%,水轮机100%,高中压锅炉100%,交流电动机73.8%,这些产品供应全国二十多个省市,有力地增强了建设社会主义的工业力量。哈尔滨培养的各类技术和专业人员也纷纷被输送到各地厂矿企业,有力支援了全国经济建设。

可惜由于随后的政治动荡,整个东北工业发展渐渐陷入停滞,哈尔滨也未能幸免,只能沿着历史的惯性缓慢前行。

由于工业和城镇化完成较早,20世纪50年代,东北地区工业增加值占全国的比重一直在22%以上,且整体呈上升态势,并在1960年达到31.29%的峰值。可进入七十年代后,东北工业增加值占全国比重都在20%以下;从1977年开始,这一数值持续下降,到1988年,东北工业占全国比重更是跌破15%。

其中原因既有政治动乱,打乱了东北工业建设的步伐因素,也有国家早期将过多资金投入到钢铁及机械制造等重工业领域,对轻工业的投资则相对薄弱等原因,从而造成了东北地区重工业的畸形发展,产业发展不平衡。

进入九十年代,曾经意气风发的“共和国长子”哈尔滨,更是从历史舞台的“主角”沦为了“配角”,日子也越发难过。


哈尔滨的困难时期

九十年代中期,国家把哈尔滨市列为“八五”时期重点改造的6个老工业基地城市之一。在国家老工业基地重点改造政策和专项贷款支持下,加大了结构调整和技术改造力度。

遗憾的是,由于长年传统计划经济体制的束缚,哈尔滨大型企业已经无法跟上沿海发达地区的脚步,企业缺乏内在动力和创新机制、固定资产更新改造缓慢等弊端日益凸显。

由于大部分技术改造资金投入规模不大、使用分散,并没能从根本上扭转工业整体老化和部分行业衰退的趋势。迟迟无法摆脱困境的东北地区,犹如岁月飓风席卷后的残存现场。

简单来说,计划经济程度越深,走出来就越难。那时的哈尔滨,就是东北困顿时期的缩影。

彼时的哈尔滨,四周是休克疗法的俄罗斯、泡沫经济破裂的日本、被制裁的朝鲜以及经济同样不发达的蒙古,唯一有经济活力的还是联系并不紧密的韩国。

而曾经受到计划经济限制的东南沿海地区,在市场经济放开之后,凭借临近港澳台地区优势,通过轻工业迅速发展起来。

在物质日渐丰富的时代,重工业无法直接满足市场的需要,而且生产出的产品质量也不如人,成本还比别人高,自然毫无竞争力。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关内商品和竞争者,毫无应对办法的东北狼狈不堪,相比日新月异的南方城市,时间在这里仿佛踩了脚急刹车,一切都停滞、老去、风化。

最令人痛心的是,东北地区原本有着丰富的煤、铁、石油、森林等自然资源,可由于几十年无止境地滥采滥挖,九十年代以来几乎已告枯竭。


哈尔滨周边的鹤岗、鸡西、双鸭山、七台河四大国有煤矿的平均役龄已有70年,33个主要矿井已有16个枯竭;东北地区本来还有茂盛的林业资源,可由于过度砍伐,到九十年代,林业可用资源仅有0.19亿立方米,较建国初期下降97.3%。

时代的阵痛也蔓延到东北的企业工人身上,由于企业改制和破产,从1993年到2002年底,东北制造业国企下岗人数达到409万,相当于1993年东北制造业员工数的75%,占全国制造业国企下岗数的17%。

其中,仅黑龙江一省,下岗人员就达到150万人,占全省职工总数的三分之一,哈尔滨市就至少有50万下岗职工。

东北的特殊之处在于,几乎所有社会公共服务都和就业绑在一起。一个大国企,往往就是一座无形的“小世界”,东北城市特有的社会结构,更是放大了下岗带来的影响。

下岗就意味着多年的“铁饭碗”没了,所有相关联的医疗、住房、教育等福利全部消失,从山峰跌落谷底,这其中的落差一言难尽。

历史的转型期带来的巨变,让无数东北家庭卑微求存,挣扎求生,下岗工人也沦为时代车轮碾压的一只只蝼蚁。

哈尔滨,也在时代变迁中,默默走入“漫长的季节”。

随之而来的就是东北人口的不断流失,2021年的“七普”数据显示,过去十年,东北地区常住人口减少1101万人,其中黑龙江减少646.39万人,为东北人口流失最严重的省份。


哈尔滨的冰雪产业

在那些规则断裂的岁月,在那些锈锁机床的厂房,在那些渐渐冷寂的林场、矿区,哈尔滨亲历了一个大时代的呼吸吐纳,从曾经的工业化浪潮的引领者,无奈地转变为工业化浪潮的追赶者。

肩负“共和国长子”重担的哈尔滨,却陷入人口的不断流失与工业转型的困境。

2020年,哈尔滨还是东北唯一一个千万级人口大市,2022年,已经跌至988万。

人口流失严重,也逐渐造成哈尔滨经济结构失去了平衡。

2022年,哈尔滨的GDP为5490亿元,经济体量只有西安的1/2,南京的1/3,人均GDP还位列省会城市倒数行列。

哈尔滨的经济总量构成中,第一产业增加值672.1亿元,增长2.6%;第二产业增加值1285.0亿元,增长0.6%;第三产业增加值3533.0亿元,增长3.2%。

作为东北粮仓的重要基地,哈尔滨一直肩负着每年产粮超300亿斤的政治任务,第一产业增加值始终稳中有涨。

但也必须看到,哈尔滨的第二产业增加值已经低到令人担忧的地步。再从产业结构上看,哈尔滨第二产业GDP仅占23%,第三产业GDP占比高达64%,二三产比例达到了惊人的1:2.74。

今年前三季度,哈尔滨市GDP为4548.9亿元,同比增长6.1%,但总量不及大连(GDP为6482.9亿元)、沈阳(GDP为5821.6亿元)以及长春(GDP为5227.2亿元),且依然是第三产业高于第二产业。

在很多人印象中,哈尔滨理应是个工业城市,而不是服务业城市。要知道,哪怕互联网与金融等资源远超哈尔滨的杭州,第三产业也只占60%左右,第二产业可以达到30%以上。

那么,哈尔滨的第二产业现状到底如何呢?

2022年黑龙江企业100强中,哈尔滨共有66家企业上榜,但大部分都不是第二产业,而是服务型企业,而且是企业设立的省级总部,而非本土企业创造。

这也充分说明哈尔滨第二产业的造血功能已严重不足,只能靠第三产业继续拉动经济增长。

哈尔滨曾经是中国重工业的核心腹地,但随着经济转型的全国大势,工业投资领域增长乏力成为一道刺痛昔日骄傲的伤痕。尤其是受到“投资不过山海关”等负面言论影响,虽然哈尔滨努力在时代浪潮中寻找机遇,却始终未能在第二产业找到新的突破口。

因此,得天独厚的冰雪资源便成为哈尔滨乃至黑龙江省谋求经济转型与城市升级的最佳选择。


2022年5月,哈尔滨出台了《冰雪文化之都(冰雪经济)发展规划(2022-2030年)》。其中规划,到2025年,冰雪产业总产值达到750亿元,占全省四分之一以上;到2030年,冰雪产业总产值突破1500亿元,占全省三分之一以上。

2022-2023年冰雪季,哈尔滨市游客接待量累计3320.4万人次,实现旅游总收入309.8亿元,占到哈尔滨冰雪产业总产值的近一半,同时在整个黑龙江省内文旅收入排名第一。

哈尔滨的规划也得到了黑龙江省的支持,在其今年规划的“三圈两带”蓝图中,均是以哈尔滨为“冰雪旅游核心”,联动周边冰雪旅游、冰雪文化、冰雪体育、冰雪装备制造等资源,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冰雪旅游城市。


无论哈尔滨市还是黑龙江省,都对发展冰雪产业充满期待。

不过,前不久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发生的“退票”风波,也暴露出哈尔滨的城市服务能力尚需加强,配套工作更需做到精细化。

毕竟,一座城市的旅游服务水准,既是城市综合实力的直接呈现,也是城市管理者能力的体现。

因此,哈尔滨如果想从昔日火热的工业氛围,真正转型升级到冰雪产业,依然需要把服务做深做扎实,这也恰好是第二产业最看重的营销环境塑造。

一切往过,皆为序章。

走过百年历史的哈尔滨,每一片雪花都朝着春天奔去。

冰与火交织的故事也渐渐汇集成一个声音:向前走,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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